母语和其他文字最大的不同，是名词的动态感。

 

比如中文的天涯、明月、古道、西风、瘦马……当你读这些的时候，不觉得静态。最起码，自带背景音乐。

 

今天我们要说的故事，围绕地产乃至其他行业都有的两个名词：

 

江湖，大哥。

 

最近，冯仑治了一次丧，而且是治丧委员会主任。

 

按中国人的传统，红事必须满世界发帖邀请，白事外人必须自去。所以，丧事的精彩隆重与否，几乎界定了这个人的社会、江湖和家庭地位。

 

但传统应该与时俱进——如今的世界，数十亿人各忙各。所以，有些丧事不邀请，哪会知道。

 

这个月初，他手机上来了这样一条微信：“大哥，现在请你做治丧委员会主任，万勿推辞。”

 

他才知道，F大哥走了，癌症。享年63岁。

 

我知道每个村都有大哥，但F大哥真的不一样。

 

冯仑说，那是1992年、1993 年的时候， F 大哥最鼎盛的日子。他在一夕之间创办了一家股份公司，股本就募集了五千万。可突然一下他就消失了，据说是带着一个美丽姑娘和三千万募集款逃离了，不知是失踪了还是怎么着，总之是离开了中国。

 

携款、挈妇、逃亡……这个故事的开头，已经深深地抓住了我们的心。因为许文强也好、陈清扬穿过山间的小道去找王二也好，激荡三十年那些裤儿都穿不伸、后来成为大企业主的角色也好，都不如这个刺激。

 

实际上，F大哥比你想象的更深沉。

 

这样说吧，我们即将讲述的，是一个顶配的江湖传说。

 

1

逃亡：25年前，重庆那栋没修起来的100层大楼

 

我先解码一下冯仑说的“F大哥”，是范建民。搜狐都发稿了，《海口举办著名闯海人范建民先生追思会》，冯先生还在F来F去的。

 

▲F……大哥的F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城，城里住着一群重庆人，范大哥就是重庆人。

 

在一些网络资料中，称范建民曾是重庆《青年之声》广告部的负责人，交游甚广。1990年前后，范建民加入到了前往海南的淘金大军中。

 

那真是一个激荡的年代，万通六君子也是在海南相遇的。

 

那肯定也是一个同甘共苦的年代，海南中国城集团董事长李康是范建民早期的合作伙伴，他说，“30年前，我和范建民大哥一起……身无分文，最惨的时候，睡在长途车站，有一年春节，没有钱过节，还有几十个人窝在小旅店。

 

老范说，锤子，老子今天去写春联，凭老子这一手字嘛也要把钱挣回来。他跑到外边卖字，一幅春联5元钱，硬是卖了一百多块，大家才过了春节。”

 

泰格乌觉得对重庆老乡的理解，原话肯定是锤子老子今天去写春联日尼玛凭劳资这一手字未必还挣不到钱咩？

 

不久，一家以范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企业就在他整合各种资源优势的基础上在海南宣告成立。

　　 

这家企业名称叫做海南匹斯克股份有限公司。该企业成立于1992年，注册资本为800万元，经营方向是射击运动等娱乐活动。

 

顺便说一声，匹斯克，不管当时取的是pistol念飚了，还是明斯克或者匹克，现在这个企业还在。目前的16个股东，除了海南射击运动娱乐中心，甚至还有四川省证券股份有限公司（2.7027%），贵州证券公司（1.8018%）……

 

射击直接与枪相连，而在我国枪支是严格控制的，本身就属于稀有资源。正是这种稀有才造成了珍贵，范建明便开始四处奔波。而当时的海南特区，相关政策相对滞后，国家又鼓励发展经济，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范建民任董事长的匹斯克公司成功地获得了在自己的经营场地中利用枪支经营射击的特权。

　　 

范建民的眼光的确不错。匹斯克公司随后的经营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每天到其游乐场参与打靶的人络绎不绝，每逢周末，游乐场外都会停满各式汽车。

　　 

1992年，范建民在海南赚足了钱后，开始把目光转移到了老家重庆。此时的匹斯克公司已经是机构庞大的一支队伍，范建明回重庆有数个随同陪伴，而他花400多万购置的加长卡迪拉克轿车，就一路从海南开回了重庆。对于这位衣锦还乡的大老板，曾经与范建明接触过的一位国土局官员称，他给范老板打电话的时候，发现每个大哥大的号码都非常好，要不是多个8相连，就是多个6相连……（注：建明、建民并非笔误，看官自解）

 

那时候的中国商界，有很多这样的故事。

 

经过考察，范建民提出，要在夫子池修建100层高的中国第一高楼。最后的结果，就是重庆夫子池留下一个大坑，正如冯仑文首回忆的……他跑了。

 

2

一具海滩尸体，一次被嘲笑的糙活

 

1995年，一个关于范建民的传言出现在了江湖上。有人说，当年深秋的一个早晨，太阳从中美洲小国洪都拉斯的巴里奥斯港海面升起，打鱼人就发现了沙滩上的一具已经毁容的尸体。洪都拉斯警方根据其随身携带的护照等证件，随后宣布死者正是被中国警方通缉的向范建民。但也有人说，曾有熟人在欧洲的某个国家旅游时，惊奇地发现跟范建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在街头乞讨，并称这位蓬头垢面的乞丐却拒绝与这位来自中国的游客谈话。

 

对这个故事，我的个人评语是：能不能不要知音体？

 

冯仑说他和一位公安朋友吃饭时，有过这样的对话：

 

有一天，我和一个好朋友，也是侦办这个案子的公安一起吃饭。

 

突然，这位公安高声说道，「这老 F 活做得太糙了。」

 

怎么了，他不是逃跑了吗？

这小子在南美诈死。

 

如何诈死？

发了一张传真过来，说横尸街头在南美，还有一张照片，我一看就是瞎扯。

 

怎么回事呢？

如果真的横尸街头，也应该首先报告给使馆，使馆报告外交部，外交部再报到公安部，然后才是公安部到海南省厅再到海口市，最后才交到我这儿来。海外所有失踪和出事的海口人都是这么个路子，这家伙怎么能够直接把照片用传真的方式直接发到我的传真机上来了，说明只能是他自己发的。自己发，显然就没死，所以说这活干得太糙了。

 

那以后怎么办呢？

继续追呗。这小子装死，还诈死，肯定在哪儿猫起来了。

 

 

 

▲F大哥被出卖，也许并不是有“多隆”

 

这时候我们就哈哈大笑，感觉这都是电影中的事：携款带美女逃跑，中间又直接以诈死的方式想销声匿迹，结果活干得不好，被公安一眼识破。

 

3

回归：老江湖的生存能力

 

冯仑说，上一次有老范的消息，还是手机上跳出一条短信（冯仑的手机事情好多啊），只有四个字：“我还活着。”赶紧回信去问，对方又发了两个字：“老F。”

 

这些都是冯仑公号说的，我们摘一下。

 

他们在北京见面，在一个会所的黄昏。冯仑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坐在那里。还没等我走到跟前，坐在中间的一个人就站起来向我挥手，“兄弟，来了！”一看果然是当年的老 F，我说：“大哥，别来无恙，一切都好？”

 

他说：“好好好，真的很好。坐下坐下，我先给你看两样东西。”啪一下，他右手拍了一个护照，说：这是我的护照。啪，左手又拍了一下，“是我的身份证，我现在是合法回来了，这是我现在的身份，你不信，我身边这两位都是政府的人，是某某部门的，他们可以证明，我现在是合法的，确实没问题，我真真实实已经回来了。”

 

冯仑当下一惊。果然神奇，能潜逃在境外诈死未遂，而且潜藏二十年回来以后，护照身份一切又都合法，真不知当时如何出去，今天又如何回来。不禁感叹 F 大哥的生存功夫甚是了得，于是好奇地问：“大哥，当年在南美的那张照片是你发的吗？”

 

 

他说那是底下的兄弟活没干好，给他捅出个乱子。冯仑：“没有啊，这个活一干，我们都知道你还活着，实际上没有死”。

 

老范说，他在巴黎，一群中国人中间活得好好的。

 

4

落寞岁月，和一坛被拒绝的酒

 

中间缺失的这20年，对老范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发现之前的商业规则不再适用了。

 

冯仑说，那之后我又见过范两回，一次是大夏天，他穿着像夏威夷一样的服装从海南回来，跟冯谈起他在海南桂林洋的土地。冯仑的意思，这块地应当是没有可能拿到，可范大哥非常自信。

 

冯仑想起了在匹斯克公司公司最辉煌的年代，见到老范时的情景：大哥盘腿席地坐在一个榻上，面前铺开了一张大地图，斜挎着一个军挎包，里面放着毛泽东选集，一边高声地大喊，一边拿手划着地图。所划到的那块地指的就是刚刚我们说到的桂林洋。F 大哥喊着这块地从哪儿到哪儿，有多少亩，然后一边划一边换了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毛泽东选集，高声大气地说要从农村包围城市。

 

同样是地，同样的大哥，白裤子花衬衣，不见了语录。

 

还有一次，是老范找到冯仑，说当初离开中国的时候留了一坛酒，滋阴壮阳包治百病。老范希望冯仑能站个台，对外界说我买了他的酒，而且还让我动员所有的闯海人和万通六君子都在喝。

 

冯仑乐了，直接说，大哥，这套路已经不好使了。

 

他听了冯仑的话有些哑然，有些神伤也有一些落寞。于是，就叉开这个话题，彼此谈了一些别的，就这样分手了。

 

5

那个和大哥一起出去的女人，舍不得一张回程机票

 

冯仑说，主持追悼会的 L 先生是中国目前经营夜总会时间最长最资深的一个老板。

 

冯仑之于老范的治丧委员会主任，是通过视频当的。

 

他说，左排右排，最后还是没有赶过去。“在进山信号停止之前”（其实我很想知道重庆哪里还没有信号，重庆很大，但不是秘鲁），录了一段视频。

 

L说，当时和老范一起出去的女人没有回来，说买机票太费，不值当；大嫂呢？大嫂已是前妻，没联系；那两个儿子？来了一个。

 

据说，王功权、刘文军、袁军、李宏、刘军、王志刚、冯川建、杨叶、秦金虎等各界人士发来唁电，表示慰问。

 

 

也许你认为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江湖故事。

 

实际上永远有。

 

如果没有，因为主角还没有六七十。

 

来过，活过，走了。

 

F大哥的故事，就是后浪前浪的江湖。